對於不認識這位老先生的人來說,或許覺得人生總有生老病死,無須過於悲傷。我雖然很認同,但我向來不是很會說這些安慰的話。相信很多面臨至親過世的人,應該都能了解我的感受,而那應該也是全天下每個做子女的感受:我們永遠陪伴他們不夠多,而我們多希望他們能一輩子健健康康的陪伴著我們。
我從高中就認識這位朋友,他一直脾氣很好而很有禮貌,就是一個教養很好的小孩的模樣。即使我們常拿這點去揶揄他,他也從來都不以為忤。其實心裡我們很多人是偷偷羨慕著他的,因為父母的關心和培養,才能成為一個人格健全的個體,而他就是一個很好的楷模。
不只是過世的這一天,他在之前也不時會在臉書上分享他父親年輕時的事蹟,崇拜和尊重父親的想法溢於言表。現在知道我為什麼羨慕他了吧!試想,不只我們自己,就在我們的周遭,有多少人會在臉書上感動著述說父母的故事,而且一年還不只一天?我很慚愧,因為包括我自己和周遭認識的許多人在內,大概很少會在臉書上看到這樣的記載和故事,而我們卻會為很多其他不相干的人大書特書。
萬一只是不擅於公眾表達倒也罷了,在每個人的私領域中,若都有和自己父母及至親相處的私密空間,當然也是好事一樁,無須每天在臉書上寫給別人看。
在我生日的這一天,各位知道我爸爸在我的臉書留言寫了什麼嗎?我跟他開了個有關送他生日禮物的玩笑,他卻認真地回答說,「我需要的是,你心中永遠記住爸爸的優點。」
看完,我真的很愧疚。我當然知道我爸爸的許多優點:他的理解力遠勝於我,跟他比起來,我毫無天賦可言;他對我無比嚴格,但他卻有心腸柔軟的那一面,是我遠遠不及的;他是個會做許多家事的好男人,而我萬一不在我老婆身邊,恐怕只能靠泡麵維生。
然而,我這一輩子,都在企圖從他的失敗中學習,企圖讓自己沒有他的缺點。舉例來說,他一輩子都在做著他不喜歡的工作,為著家庭而犧牲,喪失了休息、也喪失了健康。我沒有像他運動員以及憲兵出身的強健體格,但我必須讓自己學會懂得在職業生涯中暫停,用更多運動和休閒的時間,以及更多和家人相處的時間,換回我在人生的主導權,即使那代表我必須很早就放棄職場上的光環。
我有另一位年紀略長的女性朋友,當她的父親過世時,我正好和她一起共事。她的工作能力出類拔萃,為人更帶有一種女俠般的英氣颯颯。但當她父親過世後的那一、兩年,她一聊起她的父親,五十幾歲的她就好像小女孩一樣,彷彿永遠都說不完自己父親的故事。
我自己現在也是一個小女孩的父親,不知道從多小開始,我就這樣告訴她,「當妳慢慢長大,我就會慢慢衰老;我希望能一輩子陪著妳,但我總有一天會死去,而妳要學會好好照顧妳自己。」她很小就學會不再悲傷,但會叮嚀著我要帶她一起常常去游泳和跑步。老實說,在她出生之前,我完全是在糟蹋自己的健康,往往給自己很多藉口。現在,我每天設法讓作息不再那麼不正常(在她剛出生時,每天平均睡眠可能只有3個小時),也養成每週運動的習慣,甚至一個禮拜運動三天都不嫌多。
我另外有一位年輕朋友,7年前就為了更好的工作機會而遠赴上海,一待就在那裏定居下來了。我每次去上海都會去找她,她雖然看起來氣色還算不錯,但我漸漸發現,工作已經變成她的全部;原本還會做些瑜珈和參加其他活動的她,後來每天一起床就是工作。她甚至連網路也不上、劇也不追了,每天吃得很簡單,晚上10點之前就起寢,但一早起來就是工作,每天腦中打轉的,除了工作和工作之外,還是工作。
去年,她突然回台。原來在沒有任何意外的情況下,她突然半身癱瘓了。當地的醫生找不到病因,她只好回台接受治療。
經過幾個月的治療後,她終於可以勉強行走了,但她稍稍康復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返回上海工作。
前兩個月,她又回台灣了,因為她不得不回台接受更大的手術治療。手術前,她還很樂觀地想要在術後返回工作崗位,但術後的狀況並不理想。即使到了此時,她想的不是她下半輩子的健康怎麼樣,而是她若是失去工作之後該怎麼辦。
我的心中五味雜陳,說些安慰人的話容易,讓人真正能放鬆心情,真的很難。
拉拉雜雜寫了一大堆,我真正想跟大家說的,其實只有三點:
1. 我們不只為了自己而活,而是為了愛我們和我們所愛的人而活;
2. 工作不該是我們人生的唯一,職場也絕對不該是我們生活的全部;
3. 生老病死,人人都會經歷。讓自己活得更精彩而更灑脫吧!不要再讓沒有意義的人事物占用任何一分一秒,讓我們把自己的時間花在更有價值的事上。
祝我的朋友平安幸福,也希望大家更能珍惜保重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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