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聽起來多麼可信,但那就是一個人單方面主觀的陳述,而我們不能光用單方面的主觀陳述來做判斷。」好幾年前,有位學員來問我一件職場上的問題,我太太在旁聽到後,很訝異我沒有給對方更進一步的指引,我之後向我太太是這樣解釋的,也就是對方雖然把自己的處境說的很可憐,但那就是對方眼中的版本,即使他沒有刻意的誇大不實,但一方面他可能受自己心情的影響、而在說法上容易造成誤解,再方面當他引述事件中另一方的作為時,他也只能講出他所看到的部份,而那並不是整個事實的全貌,因為他既不知道對方還做了什麼或沒做什麼,同時也還不清楚對方背後的動機和理由。
在面對【一談就贏】的很多學員時,我更常講的一句話是:「所有事情在被證明為真之前,我們先假設那是錯的、或根本不存在,這樣就能減少誤判的機會。」尤其對曾經當過記者的我來說,每當我看到現在的報章雜誌上許多創業故事或商戰報導時,假如那篇文章寫得絲絲入扣而又振奮人心,我通常都會忍不住笑;試想,哪位撰稿的記者是跟著那家企業或創業家一路走來、大小點滴都沒錯過?因此,假如有任何一篇報導看起來前後呼應而又流暢無比的話,通常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中間有許多過程或細節是記者腦補出來的,另一種則是記者美其名是引用採訪來源的敘述、實則就是有人刻意餵那些故事給記者聽,然後就變成一篇篇在我們眼前的報導,而我們看到有人事時地物、就誤以為那是有媒體認證的真實事蹟了。實則記者哪有那麼神?每一項事實都能去考證嗎?充其量只能多問兩個人核對一下;然後呢?企業公關還會幫你把這件事都辦妥,順便安排不只一位採訪對象幫忙說句好話,然後就成為我們眼前這些歌頌創業傳奇的報導了。再想想看,你如何能成為企業都願意優先採訪的大記者呢?企業會選擇那些鍥而不捨、無時無刻不追求事實真相的認真記者呢,還是選那種餵什麼故事、對方都會吞下去的記者?雖然我自己也認識不少忠於自己專業的新聞工作者,但我不禁要說,這行要混得下去也很不容易,愈是看起來消息靈通的人、我自己愈是會小心謹慎,其餘的大家就可以自憑想像了。
若要驗證這個道理,最近有部新片《最後的決鬥》(The Last Duel)很值得大家看看。
一開始想來看這部片子,是因為《最後的決鬥》集合了麥特戴蒙和班艾佛列克這兩位情同莫逆的好哥兒們一起演出。這不但他們兩位難得在同一部片一起擔綱,而且他倆也同時是這部新片的編劇,而這是他們繼24年前的《心靈捕手》後再度一起創作出一部劇本。
當年他們那部自編自演的《心靈捕手》,不但讓主角麥特戴蒙瞬間走紅,就連彼時不過是片中小配角的班艾佛列克,接下來的星路也愈走愈順;不只如此,隔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這兩位初試啼聲的年輕人,居然一舉奪下最佳原著劇本獎。現在回想起當年在頒獎台上一臉土氣的這兩位,誰能想到他倆之後會成為一線紅星,其中一位後來成為了傑森包恩、而另一位甚至成了蝙蝠俠?因此,無論是銀幕魅力、或是編劇上的才華,都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他們難得再次合作的《最後的決鬥》。
尤其讓我佩服的是,他倆顯然不打算在這部片子中、為自己打造出偶像的銀幕形象;麥特戴蒙飾演的是個凡事瞻前不顧後的莽夫,而染了一頭金髮的班艾佛列克更絕了,他飾演的則是一個自私、奸險、又性好漁色的領主,整個角色沒有半點正面形象可言。雖然這也算不上什麼為藝術而犧牲,但卻也證實了這不是另一部「邪不勝正」或「善惡到頭終有報」的老套電影。
《最後的決鬥》的電影劇情有些人或許聽起來熟悉,因為這改編自一個14世紀的真實故事:麥特戴蒙飾演一位叫做尚德卡魯日(Jean de Carrouges)的騎士,和亞當崔佛飾演的賈克勒格里斯(Jacques Le Gris)是一同上過戰場的好友,說是曾經一同出生入死的生死之交也不為過。沒想到,尚後來和一個地主之女瑪格麗特結婚,卻在自己出門參加另一場戰事時,妻子慘遭賈克強暴。尚當然無法忍受這種屈辱,於是把賈克一狀告上法庭。偏偏他們頂頭上司的領主皮耶伯爵認為賈克是自己人、而心懷偏私,於是尚只好越級報告的向法國國王要求審判。只不過中世紀的法國當然沒有現代的司法制度,所以在對事實真相各執一詞的情況下,他們居然要求尚和賈克依法進行一場生死決鬥,而能在這場決鬥下來的人,就代表他說的是真話;也就是說,萬一麥特戴蒙飾演的尚敗北的話,代表他的妻子瑪格麗特肯定也是誣告,所以不只先生會在決鬥中喪命,妻子也要當場被活活燒死……。
聽來驚人的殘酷,是不?事實真相居然要靠一決生死來決定,看在現代的我們眼中顯然無比荒謬;不只如此,劇情不只是快轉到兩位主角進行決鬥就好,作為被害人的女主角還是要上法庭接受訊問和審判,而在根本沒有女權這個詞的中世紀歐洲,女性還是被當成是男性的附屬品及財產,所以瑪格麗特甚至要當庭接受在強暴過程中有沒有感到愉悅這種荒謬的詰問、並且會出現若不愉悅則不可能會受孕這種莫名其妙的「科學」說法。類似的劇情在周星馳的《九品芝麻官》中出現、還可以被包裝成諷刺型的喜劇,但瑪格麗特雖沒有像戚秦氏一樣被刑求,但《最後的決鬥》隱藏的意涵卻可能更讓人髮指且憤怒。
據說班艾佛列克因為沒有檔期、所以才飾演戲份沒那麼重的領主皮耶,而將和麥特戴蒙有正面衝突的好友賈克一角、改由也曾獲奧斯卡提名的亞當崔佛來飾演,否則假如讓現實生活中也是多年好友的班艾佛列克在銀幕上與麥特戴蒙來場如此愛恨交織的衝突及對決,肯定會更有看頭。
《最後的決鬥》由雷利史考特執導,年過八旬的他還一直不斷地有各種不同類型的新作品,實在很讓人尊敬,因此雖然他的作品並不是部部都很合我的口味,但我還是自《異形》之後就幾乎每部都不錯過;加上他當年執導《神鬼戰士》和《王者天下》的不凡成績,讓我相信他在執導這類型的西洋古代戰爭題材還是有一定的功力。之所以為導演多說了這幾句,主要是因為我看到電影院的放映場次不多、但場內觀眾還是只有小貓兩三隻;看完整部電影之後,忍不住要提醒大家,這種電影的敘事方法和普通一條主線講完的電影並不相同,雖然戰爭場景和決鬥場面很精彩,但或許兩個多小時的片長、還是會讓有些觀眾覺得很悶吧。但假如你看的是劇情、而非期待多麼精彩的動作,或許你就能更加體會出這種敘事方式的可貴之處,而且是種讓你對在現實世界中領悟事實真相別有一片天地的那種可貴。
《最後的決鬥》很大膽的將所謂的事發經過和衝突背景,改用三位主角的視野及觀點,在大銀幕上分別演三次給大家看。也就是說,光是尚和賈克如何由好友到漸有嫌隙、乃至最後強暴事件的發生,我們就可以由兩位男主角及一位女主角的腦海記憶中,看到三種不同的版本。
舉例來說,光是尚和賈克兩人初上戰場的畫面,兩人都各自記得的是自己救了對方一命;再拿兩男一女三位主角初相會時那一幕,尚記得的是自己有多麼寬宏大量而不計前嫌,賈克記得的卻是風度翩翩的自己有多麼引起女方的好感,但瑪格麗特眼中看到的卻是賈克有意無意的在挑逗她。就連尚從戰場回家那一幕、當愛妻痛哭著告訴自己她被強暴的事情時,尚的印象是自己當場多麼訝異並疼惜著傷痛的愛妻,但在瑪格麗特的眼中,尚卻是一個善妒而只把自己當作一項私有財產的丈夫,並沒有給自己應有的支持和足夠的關心;就連尚最後挺身而出要求決鬥,看似冒著犧牲生命的風險來為妻子維護名譽,但瑪格麗特依然認為,尚想發洩的其實是自己的不甘心,以及長期對賈克的不滿,而不是真的為了自己的清白。
為什麼每個人對於同一個時間區段所發生的相同事件,會有這麼大的不同印象?難不成大家就連對自己也會說謊嗎?
其實,這也正是我會推薦大家有空能看看這部片子的原因,因為即使你對中世紀的這件懸案不見得感興趣,你都可以從片中看到一些人性的弱點,也就是即使到現代都還存在的自我認知偏差,或者換句更簡單的話來說,你所認知的事實,可能跟你實際經歷過的事實並不相同,但你在腦中卻堅信自己認為的事實肯定是對的。
讓我們把場景暫時移回現代的職場。假定我們在一家公司工作,現在突然發生了一件意外,作為主管的你把三位現場相關同仁叫來詢問,接下來你通常會發現這三個人各說各話、甚至開始把過錯歸罪於外的全歸給別人;像這樣的狀況,許多人應該都不陌生。在過去,我們經常把這種現象歸因於每個人都很自私的要自保,而且為了自保而不惜說謊,簡單說就是把這歸咎於一種道德面的瑕疵,然後就感歎的說真是世道炎涼、人心不古。
其實,除了自私或有意的說謊之外,還有另一個讓真相無法愈辯愈明的原因,那就是每個人本來就只知道片面的事實,而且這個事實在他的腦中原本就已經自動經過一番詮釋、包裝、和加工,也就是那只是他腦中對於事實的一種版本,而和他真正經歷過的事實有所差距。
就拿說話這件事來說好了,當別人講一句話給我們聽時,其實是一種把想法透過語言編碼後再解碼的過程,所以對方說的或許是這個意思、但我們當下聽的可能是另一個意思;更不要說自己當下聽的即使是這個意思,過了一兩天之後,自己印象中的意思可能又經過另一番詮釋而有所差異,因為我們的腦容量並非無限,在就是記不了那麼多事情的情況下,把一件事改為較為簡短而容易記的版本,本來就是人情之常;但也正因為如此,這件事或這句話和我們當初聽到或理解的,當然極可能會有差異。
我前天還特別叫我太太試了一下,請她一個字一個字唸出我用line傳給她的一段文字訊息。她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照唸了。那段訊息總共只有簡單的三行,但邊看邊唸的她,卻就是無法唸出每一個字,而且即使麻煩她做第二遍也一樣。她覺得很不服氣,因為她覺得每個「重點」她都唸出來了;我後來跟她說,她自動把我的每個連接詞都跳過去,但同一句話有沒有那些連結詞,就會造成她所理解的語意、和我要表達的語意並不相同。
像這種事情,請千萬不要在家中隨意嘗試,否則很容易造成夫妻失和。所以我特別要在此感謝太座,願意陪我做這個小實驗。不過,我要藉此強調的是,這還只運用到眼和手這兩種感官、而且是段並不複雜的訊息;試想,當我們要運用更多感官、或透過更多媒介時,然後每天可能有超過12小時溝通的情況下,請問可能會產生多少認知的歧異?而這甚至還只是訊息的接受,根本還沒談到理解及記憶了。因此,我們每個人大腦中所理解並記憶的「事實」,真的是完整的事實嗎?還是只不過是一個帶有認知偏差的片段而已?我想答案應該昭然若揭了。
可能許多人會問:就算知道了這件事又怎麼樣?反正我就只知道自己的大腦告訴我的這些訊息啊!我想提醒大家的是,就算你我的確都是如此,但我們可以讓自己在處理事情的心態上有所不同:(1) 不要假設自己一定是對的,更不要認為自己永遠都會是對的;(2) 進而延伸,多質疑自己,會比多質疑別人更容易找到解決問題的關鍵,這不代表自己一定是錯的,而是我們無法去要求別人非得怎麼做不可,但我們總可以從自己能掌控的地方下手;(3) 與其憑著自己直覺的好惡去做出決定,或者仰賴錯誤的資訊或記憶來做出錯誤的判斷,不如先冷靜一下,看清楚當下現實的狀況,然後再考慮該怎麼採取下一步去解決問題。不是問題或原因不重要,而是找出有效的解決方案或對策更重要。
片中有另一段更讓我印象深刻,因為意外的和我在【一談就贏:實戰談判思維】每堂課結尾前提醒大家的一段話一模一樣:早在妻子受辱之前,男主角尚就曾因為領主偏私、把屬於他妻子嫁妝的一塊土地和莊園硬分配給賈克,決定上京告御狀。但領主皮耶是國王的表兄弟,所以連審判的形式都免了,當場就被大臣駁回。位微言輕的尚,就連說一句「尚書大人好機靈啊」都沒機會,不甘心的他居然以下放上的去找領主嗆聲、而且也和其實心底還是把尚當朋友的賈克發生正面衝突。堵爛的領主皮耶當然因此不爽,所以連什麼宮廷戲的心機鬥爭都省了,直接剝奪了尚本來可以繼承父親的上尉職銜和帶領軍隊的權利,而把這個職位給了和自己一起尋歡作樂的賈克,而這也是引發之後一連串愈來愈大衝突的關鍵。
當尚生氣地大喊不公平之餘,他的媽媽對他說,他和他爸爸最大不同的一點,是他爸爸不但會打仗,而且還懂得做人、更懂得觀察人與人之間的情勢。當上高喊著這本來就是自己應有的權利(right)時,他媽媽對他說:「你哪有什麼權利?這個世上本來就不是講權利,而是在比誰的權力(power)更大。」
這是我們在【一談就贏】也不斷提醒大家的,只是結論的方向完全倒過來而已。我在哈佛進修時就聽到這樣一段話,後來也不斷提醒大家:許多人常以為,學談判的人老講什麼利益(interest),這樣不是很勢利、或容易利慾薰心嗎?姑且先不論多數人對何謂利益並不瞭解,即使我們就將錯就錯的先用他們的話來說好了,找到彼此利益的交集、雖然聽起來很現實,但假如大家不談利益該怎麼分配比較好,接著雙方會爭些什麼呢?肯定就會爭說誰比誰更有權利,但什麼又是權利呢?其實就是誰對誰錯之爭,但有任何人會認為自己是錯的嗎?所以接下來只會讓這種爭論或衝突更加無解而已;那繼續爭誰是誰非、爭不出個所以然之後呢?很遺憾的,大家就會來比誰比對方更有權力,也就會陷入一個以強凌弱的情況。因此,我們為什麼要學談判?無論你對談判的瞭解程度有多少,但我相信多數像我們這種一介平民之輩,絕不會希望這輩子任憑那種有權有勢的人做賤,更不希望許多既得利益者靠著他們既有的優勢來顛倒黑白,然後一輩子把我們吃得死死的。因此,把談判學好,你就有機會讓自己不為權力所屈、也不見得非要限於去爭個誰是誰非不可,而是有機會能讓大家藉由利益的交換或體現而達成共識。
片中或許只有接近結尾的一段,是讓我在意識形態上不敢苟同的。原本我見猶憐的女主角,全片呈現的是一種寧可慷慨赴義、也不願意真相被蒙蔽的樣貌;沒想到片尾當小孩在決鬥前夕出生之後,她反而意念一轉的說出這番立場完全不同的話:「與其讓小孩根本不知道媽媽是誰,也比他認為媽媽是錯的來得好」,我當場一聽之下大驚,怎麼會突然角色逆轉成這樣?我不知道導演或編劇想藉這幕呈現的是什麼,我只能說,我自己有個完全不同的想法:即使我們將會因而喪命、讓小孩再也見不到父母,我也不願意讓小孩見到一個願意捨棄信念的父母。
希望接下來這段不會讓大家覺得把結局暴雷了,不過這段故事在電影開拍之前就流傳已久,或許早有人聽過結局了:麥特戴蒙飾演的尚勝出之後,贏得了現場群眾的歡呼,讓長期被打壓的他反而被冠上了英雄的封號,而他也贏得了自己長久以來想要的榮耀和名聲。這個結尾極其諷刺,因為這反而證明了群眾以及領導階層有多麼盲目,事實真相並不重要,最後活下來的那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我之所以把這個結尾寫出來,不是要強化大家對這種說法的印象,而是要提醒大家,這是一種刻意的反諷,人類的文明假如建設在這種基礎之上,整個文明只怕早就毀滅了。假如21世紀的我們、也跟14世紀民智未開的前人一樣而毫無長進,我們這幾百年來到底在做什麼?這個世界上應該有更多為所當為的事情,而不是只憑成敗論英雄,我們也不應該只為了一時的小利或只求平安發大財而忍辱吞聲。因此,當有些人在抱怨現實的情況有多麼糟糕,會造橋鋪路、甚至擔保能把你家門前水溝清理乾淨的民代,當然比較容易勝選時,同樣的話我已經聽了幾十年了,但我們非得繼續讓我們的兒孫輩在聽幾十年下去嗎?容我不客氣的說,假如每一個人上台,都能把我們門前的水溝清理完善、每條該鋪的路也都能鋪好,我們還需要被這種人情綁架嗎?別以為我這是支持哪一黨或哪一個特定政治人物的言論,而是反過來說,為什麼我們沒有夠好的行政效率,能把每項該做的小事都做好,而非得靠任何一個特定政治人物上台才能做好?這才是我們每個人應該深思的問題。
最後在來分享我在看這部電影時的一段憾事,來為每個人對事實的認知不同做個結尾。
雖然電影院根本沒幾個人,但就坐在我鄰座的一對男女、我假設他們是夫妻,卻把電影院當他家的一樣,電影開演沒多久,兩人就針對劇情討論個不停。我本來以為他們是那種習慣碎嘴的老人,加上我雖然不悅、但倒也不是一下子都不能忍耐,所以我就忍受了近一個小時這樣的狀況。或許是他們終於看得入神了,接著有約半個小時終於願意專心看電影而不發一語,我心想那就再好不過了;沒想到突然那位太太又開始講話了,而且聽起來沒有要聽的意思,所以我終於忍不住說了一聲「看電影不要講話好不好!」那位先生咕隆了一聲什麼我沒聽清楚,我原本不想理他,但他接下來惡狠狠地瞪著我說,「我都跟你說sorry了,你還想怎麼樣!」當時的電影還在繼續播放、而我急著想看接下來的劇情,所以我直接對他說了一聲「閉嘴」,他還不願意停,我就再接著給他一句「給我閉嘴!」直到他願意住嘴讓我把電影看完為止。
到了散場時,我原本以為這是三寶等級的老人,結果一看才發現是和我年紀相仿的中年大叔。他氣噗噗的把我攔住,繼續他剛剛沒講完的對話:「我都跟你說sorry了,你還想怎麼樣啊!」而且站起來一副想打人的樣子。
接下來的過程不用詳述了,但我不是很想縱容這種見笑轉生氣、居然還敢主動來嗆聲的人,但我很清楚聽到他太太對我說的一句話:「我看不懂劇情、就是要問啊!難道不行嗎?」我盡可能的不要讓自己的理智斷線,但我實在很感慨,原來真有那麼自我良好的人啊!自己干擾別人看電影,居然還理直氣壯地要別人接受她的行為?
就我們在這篇文章最前面提到的認知偏差來說,我當然知道在他們的心中,並不覺得自己持續發出的噪音會干擾到別人,反倒覺得像我這種人是刻意來找他們麻煩;相對來說,他們倒很在意自己的自尊,覺得在公共場合聽到我這種語氣或用詞是一種羞辱,但他們自己倒沒意識到,自己在類似電影院這種公共場合不斷講話的行為有多麼不恰當。
我當然知道,我也有更客氣說話的方式,但就像我在不同文章中也都提過的,同理心代表我明白對方為什麼會這樣做或這樣想,但不代表我必定要認同對方的作為,更不代表我必須接受。因此,我的語氣當然不見得客氣,因為我已經被吵了一個小時了,我只慶幸自己自始至終沒有生氣到罵出他X的或三字經而已。
最後怎麼收尾呢?原本來嗆聲的對方,看到我反而沒有被嚇退,接著還主動請電影院的工作人員過來幫忙報警時,這對夫妻當場急著向電影院外走,那位先生還一副假裝自己氣勢上沒輸的還在張口大喊「閉嘴、閉嘴」,而當我笑笑地跟他說,電影都散場了,難不成我不能講話嗎?他居然賭氣的反嘴回說,「我不能跟自己講話嗎?閉嘴!閉嘴!」那幅模樣讓我感到幼稚的令人發笑。明明剛剛是惡霸霸地主動攔住我的人,現在看我跟在他們身後,兩夫妻接著愈走愈快,嘴巴雖然不停,但卻一幅像是落荒而逃的樣子。
我可以想像,《最後的決鬥》是一部丈夫為受辱的妻子以決鬥方式討回公道的電影,或許那位先生太入戲了,所以自以為可以用嗆聲的方式討回一些顏面;我當時其實也有這樣對他們說,但他們跑得太快了、可能沒聽清楚我在說什麼,所以我在此在表達一遍:這部電影明明叫《最後的決鬥》,那他們在演的是什麼?難不成是最後的逃跑嗎?我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會不會讓那位先生在他的女伴面前更有顏面,但我認為,假如他們再這樣繼續不尊重別人的話,這不是是他們最後的逃跑,他們將會發現自己一直在逃跑。
我是一個愛看電影的人,容我在此呼籲大家,無論你在哪家電影院看電影,看電影時保持安靜、不要影響別人,是個基本的禮貌。不只如此,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自己理虧、卻還要要求別人對他說話口氣要好的人,就像我幾年前遇到有人把車停在一家醫院的殘障坡道,而我進去那家醫院請對方移車時,對方居然先質疑起我講話的口氣一樣。這樣的例子,我在不同的場合都遇過,而我認為,這些人之所以質疑起別人的口氣,無非只有兩個理由:(1) 他們認為,當自己有錯在先時,只要挑出對方的錯,就變成兩方都有錯、而應該各打五十大板,所以面對自己錯誤的最好方式,就是拖別人下水、硬說對方有錯;(2) 另一種就更直接了,他們覺得只要自己夠兇夠蠻橫,別人就不敢來質疑他們犯錯了。老實說,這兩種想法我都不喜歡,而且我不會跟他們講什麼你是錯的而我是對的這些道理,我只想讓這些人知道,我的確可以好好說話,但那是我的選擇,而不是對方身而為人的權利;即使你夠兇或夠蠻橫,我還是會表達我的不滿,而當有愈來愈多人願意和我一樣表達他們的不滿時,這個社會上就會少一些蠻橫及顛倒是非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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