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面對同儕霸凌:《葉問4》的一大嬌點,當屬飾演舊金山中華總會會長女兒的混血美少女李宛妲。她在片中飾演一位出生在美國的華裔少女,爸爸是太極高手的她,卻對在學校練啦啦隊更有興趣。開朗可愛的她,被老師選為啦啦隊隊長,卻被也想要那個位置的白人女同學忌妒而表達不滿,於是找了另一群白人男同學去教訓她。一群人不但以多欺少,而且還粗暴地把李宛妲壓制,並且動手剪去她的秀麗長髮……。
先把種族問題暫且留到下一點再來提,同儕霸凌的問題,其實從在學校時期就會發生。跟單純的發生衝突或摩擦不同,霸凌通常是種強勢族群針對弱勢族群或個體所發生的行為,常常會發生(1) 挑釁、(2) 排擠、(3) 打壓等不同的情況,而以打壓來說,就會創造出各種不公平,李宛妲在片中會遇到有人不願意讓她當上啦啦隊隊長就是其中的一種。
同儕霸凌之所以嚴重,主要是因為還不是被霸凌的那一方肯低頭認輸、對方就會算了;和爭地盤不一樣,霸凌者要的不只是對方俯首稱臣,他們還希望看到被霸凌者感到痛苦、甚至以此為樂。另一點重大的影響,則是霸凌是一種會傳染擴散的行為,當霸凌發生而沒有被制止,不但其他人也會開始霸凌同一批被霸凌者,更糟糕的是霸凌者或其他周遭的人會視這種情況為常態,然後可能會在人生的不同階段也不自覺的開始霸凌別人。
才在臉書上看見到一位朋友發文,大意就是她的兒子在學校遭人排擠,所以每到下課都只能自己一個人玩;做媽媽的她雖然不捨,但也只能樂觀的鼓勵兒子走出屬於自己的路。
看到那則發文,身為父母的我也不由得感同身受地為之心酸;我雖然沒有見過那個小孩本人,但看到照片中圓圓的可愛大眼睛,我想她媽媽可能也跟我們想的一樣:這麼可愛的小孩,怎麼會有人排擠他呢?看到這種狀況,怎麼又不會有人出來幫幫他呢?
只可惜,追究霸凌的原因,大概是無濟於事的一種做法;因為即使你知道了原因,你大概也很難根治,至多只能讓你更能掌握狀況而另謀他途而已。
其實,我自己的女兒也有類似的狀況。上了國中之後,可能是太過白目而得罪了一些班上同學,所以就有那種意見領袖式的風雲人物刻意帶頭排擠她,讓她連上課時的分組夥伴都找不太到。我知道這種情況之後,心裏當然也非常難過;我也知道她的確有一些缺點,但她的同學卻也未必是因為那些缺點而排擠她。在她小時候,她曾經為了一個外表有缺憾的同學被同學取笑,不但主動喝斥別人,並且還一直和對方玩在一起的保護對方;沒想到等她大了以後,她反倒成為被別人排擠的對象,我當然因此也會唏噓怨嘆。
以為這樣的情況只會發生在學校嗎?當我們坐視學生時期的校園霸凌,接下來我們就等著面對層出不窮的職場霸凌。就算離開辦公室也沒有用,我們的周遭還是充斥各種不同的霸凌,尤其是在網路及社群媒體興起的這個年代,用鍵盤霸凌不同人的行為就從來沒少過;萬一只是逢人必罵的鍵盤魔人倒也罷了,之所以把這種情況稱之為霸凌,就是因為一群人會沒來由的嗜血起來,一見到自己的朋友開始罵起一個人,他們就會開始不分青紅皂白地跟著一起罵、甚至還罵得愈來愈兇,彷彿只有跟著一起保持反對的立場,他跟那群都在罵或都在酸的人才能算是麻吉。事實是什麼並不重要,只要自己罵得夠兇,就好像在同儕中間更有面子。
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我不覺得那是被霸凌者該解決的問題,所以反倒要從霸凌者及旁觀者下手,我們才能讓這個環境少一些霸凌的存在。
假如你還不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不妨看看《葉問4》在校園中動手霸凌的那一段,以及接下來引發的一連串風波,然後問問自己,你真的希望那樣的狀況發生在自己的小孩身上嗎?不要忘記,即使僥倖在學生時期躲過了這一段,可能將來他們也會在工作或社會的其他角落遇到這種狀況啊!我們真的願意這樣的狀況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嗎?
假如不想過去的錯誤只能被不斷的複製,起碼從我們自己開始做起:
(1) 我們還是可以有發表意見的自由及屬於自己的主張,但當我們的行為會對一個人或一個弱勢族群發生打擊時,試著先不要想自己有多對、或是對方有多錯,而請先想想看,對方是否屬於少數,而和我們站在同一邊的人是否屬於多數?假如是,試著不要去攻擊那些少數族群;或者用白話點說:有本事就去找夠大的對手挑戰;不要在自己的國家欺負那些落單的外國人,有本事就在別人的土地上出聲,即使被幾十個人團團圍住也依然昂然而立。
(2) 不要先問親疏彼此,再問對錯。比硬是要說自己對而認為別人錯更糟的,就是凡事先問是自己人還是其他人,而只要是自己人的所作所為,一律先挺了再說,而且還以為自己這種行為真是義氣為重、義薄雲天。電影《艋舺》那句「意義是三小?我只知道義氣啦!」聽起來豪氣干雲,但比人多或比拳頭大,從來就不該是我們的行事準繩。你不用做到六親不認,但凡事都能不問是誰的先驗證是否有正當性、甚至先質疑是否屬實,你才不會無意間成為別人的打手,而讓自己後悔莫及。
(3) 更重要的是,你願意為了弱者挺身而出嗎?還是當你見到一件不義的事情,卻還是只會選擇保持沉默?我自己不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人,但即使是像我這樣的平凡人物,我也曾經在周遭的同溫層針對一個爭議對象口誅筆伐時,我願意公開表示,起碼就我知道的範圍來說,那個人說的那件事在我身上是曾經發生過的;我也曾經不只一次為了幾個甚至看我不順眼的同事,寧可被公司高層不斷的拒絕和刁難,但我還是幫他們爭取到了他們期待的權益;我更不只一次甚至不惜淋著大雨而在路邊與人爭吵,只因為他們做出諸如擋住了醫院的殘障坡道而不願意移車這種事。我不覺得這就代表我這個人有多麼正義或多麼有道德,但我只覺得自己這種事還做得不夠多。
反過來說,我也看過有些例子是這樣的:當自己的一項權益被別人侵犯時,他就大動肝火的好像對方祖宗十八代都對不起他;但當和自己有利益關係或交情甚好的人,做出像對方一樣侵犯他人權益的事時,這個人卻悶不吭聲。真要說起來,即使我們做不到每次都能為了正義挺身而出,但只要能親君子而遠小人,這個世上就不會再有那麼多霸凌。
2. 面對外國欺壓:《葉問4》是一個完全虛構的情節,因為葉問畢生沒有去過美國,他和之後聲名大噪的徒弟李小龍,雙方的交情到底有無破裂,也是一個眾說紛紜的議題。但在整個《葉問》系列,葉問此人被塑造成一個完人式的民族英雄,多少也讓整部電影招致了一些好像是義和團式思維的批評,-而我們不再是李小龍在近50年前踢破「東亞病夫」那塊牌匾的年代了。
雖說如此,電影畢竟就是電影,不是每部電影都必須拍成像紀錄片一樣。就《葉問4》的劇情來說,華人被外國人打壓的情節,其實就跟李小龍生平所遇過的那些狀況相同,只是換了個面向又把同樣的遭遇重說一次而已;不只如此,講到華人在異地被外國人打壓,我們真的還需要藉著看場電影才知道嗎?就算是今時今日,類似的狀況也在世界各地不斷上演啊!
就我自己的經驗來說,隨著愈趨國際化,別的國家的人會因為你是華人而打壓歧視的狀況或許比廿年前來得少了,但許多國家的人都會打壓非我族類的人、而黃皮膚的我們顯然都不會是他們的自己人,這種情況倒是屢見不鮮。
然而,真遇到這種情況時,我們真要像片中期待又老又病的葉問還能所向無敵嗎?還是希望李小龍復生,才能幫我們討回尊嚴?
我們當然需要尊嚴,但尊嚴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我不懂得功夫,所以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能靠拳腳功夫贏得認同及尊敬;但過去廿年來,我在企業界親眼看到,許多台灣企業都能成為全球翹楚,許多台灣人都能在世界不同的企業中發光發熱,而那就是我們最大的本錢。
我自己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台灣人,雖然我會的東西不多,但我一直很認真,希望能用自己的本事在世界各地爭得一席之地。這就是為什麼我那麼熱衷談判,因為我相信談判能夠幫不同的人解決問題,而當你擁有夠高的談判力時,許多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老實說,由於膚色的關係,加上英語就是不如那些母語就是英語的輪轉,無論是去美國讀書時、到後來加入不同的外商企業、甚至是最近到哈佛及INSEAD進修的時候,一開始當地人總只有禮貌性的對我打聲招呼,但接下來他們還是習慣和自己同國籍的人聚在一起;也不能怪他們,畢竟多數人都喜歡待在舒適圈,想要避免和陌生人相處的尷尬,不是嗎?
有些人會試圖讓自己融入當地生活,例如跟老美一起去看美式足球、跟英國人一起去泡酒吧、跟澳洲人一起去玩各式各樣的極限運動、跟日本人一起去每晚續個兩攤……融入當地文化,講對方想聽的話題,這當然都很重要,但那通常不是我的第一步。
我的第一步是,接受自己的不同,並且開始忍受孤獨。
我的女兒是個國中生,在有些課程要學生自行分組時,她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同學跟自己一組,讓她覺得很沮喪;我安慰她:別說以前了,就連我這幾年去哈佛或INSEAD,頭一天或頭兩天,也都沒有人認真地想要理我啊!但接下來,這樣的情況一定會改變;不是因為我笑容可掬的多麼讓人容易親近,而是他們很快就能發現,無論是談判或是銷售,多數人應該都會選擇和我坐在同一邊,而不是我的對面那一邊。
回到研究所時期,一開始我只能和一群亞洲人同組,而且還是膚色比較淺的亞洲人;其中甚至有個在美國出生長大的越南裔同學,但他也只能無奈地和我們同組。這樣的感覺是不是很差?是的,但抱怨無濟於事,只能努力做出成績。
後來,一堆印度人會來找我同組(別怪我用膚色深淺來區分,我並不想帶著種族歧視的眼光,而只是單純陳述那時發生的事實),由於他們人多,到後來他們甚至會把自己的印度同學踢去別組,只因為想空出一個名額給我。
接著,包括俄羅斯、波蘭、和德國人在內,一堆歐洲人會來主動找我同組;到了最後一個學期,我幾乎每次都和三個各有專精的美國同學同組,而我們甚至會到彼此的住所共進晚餐。
要怎麼做到這一點?我無法改變自己的膚色,坦白說也不再有必要;至於英語,就拿我最後一學期那三位經常同組的老美同學好了,他們都是正港的美國人,但有時會發生這樣的趣事:當我們要約下次碰面的時間,三個人雖然母語都是英文,但居然三個人認知的時間都不一樣。我後來發現,語言就是個溝通的工具,而就像我們和自己人講國語或台語一樣,老實說,我們也不會每次都把對方的每個字都聽到或聽懂;所以即使自己講的讓對方聽不懂,或對方講的讓自己無法在第一時間確認,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們自己也會發生一樣的狀況啊!不要不好意思,想辦法多做確認就行了。聽跟說不像他們那麼行,讀跟寫就要更加下工夫了;或許寫報告花的時間就是會比較長,那就用時間來換取寫作的文法和用字流暢吧!我們可以沒有在地的優勢,但我們的勤奮不能輸人。
畢業晚宴時,是整個商學院每屆頒獎的時候。我先拿了一個學術成就獎,再拿了一個最佳國際學生獎,這些都不讓人意外,因為老實不客氣的說,我的表現就是那麼出色;但後來要頒發各個主修而只有一名的大獎時,我和陪同我出席晚宴的太太真的驚呆了,現場就連平常跟我交好的那些同學也不敢置信,因為他們連行銷類的最高獎項也頒給了我,而據說之前沒有任何非美國籍的國際學生拿下這個獎項啊!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行銷類大獎除了成績優異及報告出色之外,有兩項表現是更加被重視的:一個是全年下來在不同課程的簡報能力,另一個則是我們要分組為不同的在地美國公司進行輔導專案,不僅每學期都要輔導一家、而且產業別和工作性質千奇百怪,舉例來說,我的其中一個企業客戶是家軟體公司,我們被交付的任務是要幫他們把一個現成的產品重新定位並加以包裝,然後以廿倍不止的價格賣給他們之前沒有經營過的銀行客戶;我們不只要把這樣的案子「寫」出來,而且這個堪稱刁鑽的客戶要求我們要實際做到「賣」出去才行。神奇的是,沒有軟體或科技業背景的我們、也沒有當地銀行業的人脈,但我們居然就這樣成交了,而且第一筆訂單就高達十幾萬美金,讓客戶樂翻了!這些當然都不是我個人單打獨鬥的功勞,但我絕對要讓自己對團隊的貢獻顯而易見,簡單說就是比別人更投入、而且所有人不想做的工作我都一肩挑起,然後或許是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我不會搶走所有人的鋒頭,所以會讓多數人都願意跟我合作。就這樣,我居然獲得了那麼多大獎的肯定,我自己也覺得很意外,而且也證明了起碼這所學校是不會打壓我們的,而且還願意認同我們的貢獻。
後來的故事,大家可能在不同的部落格文章都看過了:我先後加入了幾家著名的跨國公司,後來甚至代表公司走上一場又一場的談判桌。我面對的談判對手來自世界各地,有著更豐富的經驗和資源,代表著更大的公司,但我還是一再而再的取得讓人滿意的談判成果。也正因為這些經驗,讓我發現,談判桌上比我英文好的人也很多啊!甚至有人是要用他們的母語、而非英語來談判的;但最後我們還是能達成我們的目標,讓我充分瞭解一件事情:起碼就談判來說,雙方都更在乎我們能談成什麼結果,而不在乎彼此的英語、日語、或華語誰講的比較流利或道地。
到了哈佛或INSEAD這兩所頂級學府,我也同樣印證了這個結果。因此,我更愛談判了;因為這個世界或許還是充滿了許多的不公平,但我和許多其他人還是可以在談判桌上取得優勢,只要我們的談判力就是能勝出一籌。
當然,你的談判力若是不過爾爾,你可能就會有跟我不一樣的經驗或看法。也別以為上了談判桌、那些看起來體面無比的老外就不會耍賤招;但只要你能應付,對方耍賤招又能怎麼樣呢?因此,不要把自己的無能,怪罪在他人的卑鄙行逕上;這個世界上之所以還有那麼多卑鄙小人,或許就是因為你我沒有去阻止他們,所以他們才可以猖狂橫行。
當然,別以為我學的是談判、所以我的主張就是每個人都必須學談判不可;我只是從個人的經驗出發,讓大家知道起碼這條路真的走得出一個名堂。但人生的時間有限,除了談判和銷售之外,我沒有更多時間去驗證更多其他的途徑了;但我深深相信,絕對有很多不同的途徑和不同的發揮管道,可以讓我們台灣人出頭,而當我們有機會展現自己的實力,我們就不用擔心其他國家的人來打壓,而且任何一個國家都一樣。
不過,有件事或許未必每個人都喜歡聽,但我還是非講不可:從求學到工作,我覺得我們台灣人格外不團結;台灣本來就不是中國大陸那麼大的國家,連人口都相差那麼多,但當我們走出去時,我們合作的緊密程度遠遠不如印度人和韓國人,這也是為什麼你在看許多跨國公司的亞洲裔高階主管缺,大概都會被印度人和韓國人先包走,然後才是新加坡人或香港人;很多人以為這是英文程度的問題,但我認為那更是由於他們更會吃好倒相報,而且一個拉一個的佔據了各個位置,接下來就花花轎子好抬人,大家都可以雞犬升天。做個台灣人,其實是寂寞的,因為我們既不會在個人主義高張的場合中出風頭,但我們卻也不見得會團結合作;單打獨鬥卻又讓人看不到你的成績,功勞不被別人搶去也難。
3. 面對子女不同調:許多影評在笑話《葉問4》的親子情節,覺得那既拖戲且無聊,或許是因為我自己是一個女兒的爸爸吧,我反倒覺得這樣的劇情設定彌足珍貴。
葉問的兒子因為打架而被學校退學,他跟他爸爸抱怨自己根本不想升學,只想像爸爸一樣把功夫練好;或許是因為喪母的悲痛和空虛,葉問又顯然是個傳統中國長者而不見得知道什麼叫親子溝通,於是他兒子對父親滿腔怨懟,覺得自己的爸爸絲毫不關心自己想要什麼、又根本不聽自己的意見,結果換來的就是葉問給他的一巴掌。
這樣的一巴掌,想來跟我年代差不多的朋友恐怕都不陌生。父母還會聽你講?我阿嬤可是在我小時候不曉得說了多少遍的「囝仔人有耳無嘴」啊!
然而,香港沒學校可讀了,葉問於是遠赴重洋到美國去幫兒子找學校。意外救了正被同學霸凌的李宛妲之後,小女孩覺得這個出手相救的長輩人好好,反倒跟葉問抱怨起自己的爸爸都不聽自己講話、也不在乎自己喜歡什麼或不喜歡什麼……聊天聊得興起,一句「葉叔叔,像你就一定不會這樣吧!」把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葉問聽得都不好意思地閃過小女孩的崇拜眼光,因為那和他兒子對他的抱怨幾乎如出一轍啊!
現在我們也是別人的父母了,萬一你自小有個幸福的家庭或快樂的生活,那麼就想辦法帶給自己的小孩幸福及快樂吧!但若你的原生家庭讓你有些埋怨和不如意,現在再繼續計較也用處不大了,但我們起碼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再重複那些自己從小不喜歡的對待方式。我不是什麼親子教育的專家,而且我也為了自己的女兒逐漸走入叛逆期而頭疼,但我覺得有兩件事是現在的我可以做的:一件是多聽聽她真心想講些什麼,即使那些話對自己來說有時很難接受;另一件就是多陪陪她,珍惜這段我們可以在一起的時光。
《葉問4》片中有一段讓我感覺很深刻:李宛妲有一點一直抱怨她爸爸,那就是雖然天天要求她練功夫,但面對美國在地人的欺凌,她爸爸總叫她設法忍下去。在我小時候,我也遇到很多欺凌、覺得很多事情都不公平,那時父母經常不在我身邊,照顧著我的奶奶一直叫我忍,而且是無論別人對我做了什麼、她都希望我能忍下去,而我當然忿忿難平,接下來就惹出了很多事端,需要她老人家去幫我低頭認錯道歉。甚至到了我大了一些,不再是會打架惹事的階段了,但大鳴大放的總喜歡講些別人不中聽的言論,經歷過白色恐怖的她,總叮嚀我要謹言慎行,擔心我因為亂講話而被抓走;我有多麼反骨呢?我居然跳過了一堆商學院不填,大學去唸了個新聞系、後來還去當了記者,然後得意的跟我奶奶說:我不但可以自由表達我的想法和意見,而且我寫出來的東西還有十萬人要看呢!
十年過去之後,我奶奶已經不在人世了。有次我開著車繞著山路,當時還小的女兒坐在後座的嬰兒座椅,我從鏡子看到女兒睡熟的可愛小臉,不知為什麼,我開始想起我的奶奶;到了那麼多年之後才發現,她其實一輩子期望的不是我功成名就,而是讓我健康平安的長大啊!終於想通了這一點,我當場淚如雨下,但山路很窄,我又不能就這樣把車停下來,只好一邊流著淚、一邊開車,只求平安到達目的地。
在《葉問4》中,李宛妲所飾演的萬若男看到爸爸被移民局抓去,她知道移民局逮人的長官就是她打傷的那個同學的父親,於是她當場下跪向對方道歉,希望對方放了她爸爸;作為爸爸的萬會長看到這一幕,既心疼又不忍,原本一直叫女兒忍耐的他,把女兒一把扶起來說:「已經到了不能再忍的地步時,那就不用再忍了。」
前面提到了我奶奶,讓我忍不住想起更早過世的爺爺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他做人溫文而敦厚,但他過世前曾經這樣跟我說:「寧可站著死,不可以跪著活」。我不是個聽奶奶話的孩子,但我這輩子應該把我爺爺的交代實踐得蠻透徹的。雖然我也期待她平安健康的長大,但我還是會把這句話交代給我的女兒;我希望她能找出一個讓自己昂然挺立的方法,為自己、也為她所重視的每一個人,找到屬於自己的驕傲與尊嚴。她可以做出她所想要的任何選擇,但我希望那會是一個讓自己活得有尊嚴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