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這篇暫且也不報告對這次ATD亞太區年會的感想，先來談談我對其中兩段對話的感觸，以及這兩段對話會對許多人的職場生活所造成的影響。
雖然主題反倒和我接下來提的沒有直接關係，但在開場的專題演講中，ATD理事長瑪西․馬克斯（Marci Meaux）提到的一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力：「展開一場勇敢的對話」（Have courageous conversations）；無獨有偶的，我接下來參加的下一場講座中，講者羅伊․波拉克（Roy Pollock）也提到，「用建設性的態度挑戰你的上司」（Constructively
challenge your boss）。
順道一提，羅伊․波拉克的6Ds培訓模型真的讓我很有收穫，但由於我這篇要談的主題也跟人才培訓沒有直接關係，所以改天應該另寫一篇來分享他當天的精彩內容。
「用建設性的態度挑戰你的上司」、「展開一場勇敢的對話」，這兩句話聽在很多上班族的耳中，大概覺得不過又是有人在講幹話吧！上司別來找麻煩就不錯了，誰敢沒事去捋虎鬚？
在我還在一個小經理級主管那時，曾經有次經歷了一場面試，面試官對我的整體表現看起來相當滿意，但在那場面試即將結束之際，他問了我一個問題：「假如你的老闆很強勢，但是他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你在他交辦給你這個任務時，當下會有什麼反應？」
假如你看到這裡，請先不要繼續往下看，自己先想個10秒，想想你若在面試時遇上了這個題目，你會怎麼作答。
無論你在10秒之後想出來的答案是什麼，請再捫心自問，萬一場景從求職面試而轉到實際上班工作那時，你若真遇到一個強勢到幾近跋扈的老闆，而他交辦給你一項明顯看起來就是大錯特錯的任務時，你又會做什麼？這次你的決定，和前面你在面試時的回答會是一樣的嗎？
我後來順利得到了那份工作，而且不久我就知道為什麼面試官當時會問那個問題，因為我的頂頭上司聰明絕頂，但卻固執己見到了一種偏執的地步；自視甚高的他，特別喜歡跟他的部屬們辯論，可別以為他有那個雅量廣納善言，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把所有其他人都辯倒，這樣才能證明他的優越感。
我明白一個以我作為下屬的角色，對自己的主管有這種評論很奇怪，但我真的很替他惋惜，因為我看到一個在能力上足以鶴立雞群的前輩，卻因為自己的心態或個性限制了自己的發展，而且聰明如他，卻一直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懷才不遇，當然更無法讓自己突破瓶頸。
那麼，遇見他下了一個錯誤的指示時，我到底會怎麼回答呢？
我當然不會蠢到處處都跟自己的頂頭上司對著幹，否則我哪好意思說人家剛愎自用？不過，就有那麼一次，事後果然證明我們捅下的是一個數以億計的簍子，當時經過一陣激辯後，他還是堅持要照他的主意做；我在其他同仁都離開後，一個人再度進入他的辦公室，再次確認他是決心就要這樣做了之後，我語氣平靜地跟他說：「It’s
a fxxxxxx stupid idea. But I’ll do it anyway.」（這是一個蠢的不能再蠢的主意。但是我還是會去做。）
你以為我「還是會去做」代表我會用一種消極抵抗的心態去做嗎？非但不是，而且我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全力把這項任務做到最好。只不過，後來果然證明，只要一開始的方向是錯的，你即使再努力，也只是把團隊推到一個更糟的處境而已。
像我這樣做，想要我的主管不懷恨在心，只怕比登天還難。隔年，我的年度績效在所有量化的考核項目上全都高到破表，他老人家卻在質化的分數上給了我奇差無比的成績；當然，做為一個總經理，他不能只是打個分數就行，所以他還寫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評語來貶低我。其中一些言詞，真的讓我瞬間就腦充血，馬上衝進他的辦公室求見，而當門一關上之後，兩個人就互拍桌子開始大小聲起來。
後面這段經驗，當然不是一個好的示範，我絕對沒有鼓勵大家都去對你的主管拍桌子之意。然而，我真的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古意到不行；當初我在面試時的回答，幾乎就和後來實際發生時我的那句話絲毫不差。我願意告訴我的主管那是一個蠢主意，但我對公司及工作的忠誠度，會讓我願意服從並全力執行那個蠢主意。
順道一提，你以為我跟老闆關門大小聲之後，接下來就會負氣走人了嗎？我遇過很多會這樣做的朋友，他們總以「像這種老闆我跟不下去了！」或是「我就算不走，公司也一定會百般刁難，所以橫豎還是做不下去了」為由，來合理化自己的衝動。
我不是這種人，我向來謀定而後動。萬一左思右想卻又謀不定呢？那就不要動啊，你總有以不變應萬變這個選項。
後來，我大概又待了快整整一年才走。我沒有藉故擺爛，我的表現依然保持在頂尖；那我為什麼待了那麼久？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向來篤信，為了離職而離職是項最蠢的主意；真的非走不可，也要找個讓自己好到無法拒絕的下個工作再離職。而我還算幸運，雖然花的時間長了一些，但我的下一份工作的確是個三級跳的職務。
同時，你以為待下去的那一年會讓我很難受嗎？讓我用親身的經驗告訴你，你若馬上自行求去，你反倒是讓你不爽的老闆鬆了一口氣呢！相反的，當我一派輕鬆地繼續待下去，尷尬的反而是我的頂頭上司，接下來他反倒在大多時候都對我客客氣氣，因為他自己發現，他或許還沒有我那麼善於應付衝突。
時間再快轉到5年之後，我的發展更讓他啞口無言，他不但早就在原來那家公司混不下去，而且他充其量也不過做個年營業額幾十億的總經理，而我不但先後當上不同公司的亞洲區主管及總經理，而且我個人管轄範圍的業績就比他的三倍還多，而且在我的任內還繼續大幅成長。
當時的我，可能太過年輕氣盛，你可能不能用上面那個單一事例來論我的成敗，但我自己知道，無論如何我那時都還有很多改進空間。
然而，就今天的主題來說，關鍵字其實有三個：「建設性」、「展開對話」、以及「勇敢」。
抱怨公司或老闆永遠最簡單，但假如換了你有決策權，你會做出什麼更棒的決定嗎？
何謂「建設性」？對我來說，我永遠不會用「我不喜歡這個主意」或「這樣做是行不通的」來企圖說服我的老闆；相反的，我會先設法了解老闆或主管那麼爛方案背後的意圖和目的，然後委婉提出一個能達成相同目的的更好方案，而且還要嘗試把「更好」這個詞，包裝成「對公司更省錢」或「對我們來說風險比較小」，讓公司的大頭們願意接受這個折衷的方式。
在許多人的眼中，我這種人在公司肯定算是白目的，而且我不是好歹是個主管了之後才這樣做，我連在第一家公司還是基層員工時就常常「放炮」，讓前輩看了直搖頭。
為什麼要這麼白目呢？因為我對升官發財的興趣不高，但我卻很喜歡站在老闆或主管的角度來看看，換了是我的話，我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做法嗎？我的做法會不會比目前現行的做法更好呢？
想很簡單，但要如何驗證自己的想法是對是錯呢？我採用的是最魯莽但卻最簡單的方法，那就是說出來讓大家批評公幹。萬一錯了，我可以從大家的批評中慢慢修正學習；萬一運氣好，不但對了、而且大老闆還放手讓我們去做，我就有了實踐自己想法的機會。那時候的我，早就忘了自己之前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慘況，更完全不在意接下來可能每天都要日以繼夜趕工的辛勞；我心裡只在想，我真是幸運啊！能夠花公司的錢亂搞一通實驗我的想法是否可行，而且成或不成我都還拿得到薪水餬口，還有比這更棒的事嗎？
另一個重點是「展開對話」。不管是站在部屬或是主管的角度，我覺得我在職場遇過的多數人，好像只懂得「聽話照辦」，當他們抱怨自己懷才不遇或有志難伸時，我很少聽過他們主動地去試圖和各個單位或各級主管展開雙向的溝通，而常常以為自己要有一個資格才能講話，忘記自己能講出什麼像樣的話才是重點。
無論你在什麼部門擔任何者工作，只要你的工作需要與人接觸，你就需要這種「展開對話」的能力，這指的不是你要從聽命行事到開口說話去說服人，而是你要讓對方願意開口和你進行討論、溝通、甚至爭辯。是的，即使爭辯到後來激烈過頭了而雙方互拍桌子，你都要有換個時機繼續這段對話的能力。這不僅需要面對衝突的勇氣，更需要無時無刻都能和任何人展開對話的意願和實力。
很多人把談判想的太狹隘，也常常有人誤以為【一談就贏】就是一種讓對方掉入陷阱而不得不照辦的技巧；其實，若光從職場工作的角度來說，很多時候我們根本不會走上談判桌，而【一談就贏】就是在訓練一種讓人願意與你對話並共同解決問題的能力。
最後一個關鍵字是「勇敢」。關於這點，我想不用多做解釋，講出真話，原本就需要勇氣。但我要提醒大家，真誠不代表一定就是正確的，也不代表一定就對公司或單位整體就會是有益的。因此，不僅要勇敢開口，更要勇敢認錯。勇氣的來源不該只是豁出去的莽撞，而是來自於堅信自己這樣做對大家更好的信念。包括我自己在內，我們沒有人是不會犯錯的，但錯誤並不可恥，因為唯有從錯誤中學習，我們才能在關鍵時刻做出正確決定。所以，不要只是為了爭取自己權利時才會勇敢，當我們不慎犯錯時，也要勇敢的認錯，並且勇敢的承擔起那個責任。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成為一種別人莫之能禦的力量，沒有人再敢小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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